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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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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柳戰逸罵累了, 拍打窗戶也拍累了,從窗戶刁鉆的角度看過去,已經看不見賀霖佑的身影了, 他也終於放棄, 宛如一條被遺棄的哈巴狗,緩緩朝著屋內的雜草堆走去。

左右現在也沒有人過來, 守在窗口也沒意思,阿姐等不到他回去, 一定會派人來找的,河邊的草坪屋子那樣顯眼,想必一眼就能看見, 所以他只需要安心等著就可以了。

一個小小的木屋就以為能嚇著他,真是太自以為是了,等出去以後, 他一定讓賀霖佑那小子, 給他下跪磕頭。

心中這樣憤憤想著, 柳戰逸便走到了木堆旁邊,打算坐下來休息一下。

後背擱在凹凸不平的柴火上, 確實有些不太舒適,但是他此刻也累了, 將就著合眼睡一會也無不可。

外面的天還是亮著的, 四周靜謐又讓人安心,柳戰逸便這樣合眼睡了下去。

正是夢深困頓之際,一股浸涼的感覺爬上了脖頸,柳戰逸被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驚醒了。外面天依舊是亮著的, 但是已經看不見日光了,依稀可以辨出, 沒睡過去過久。

他伸手好奇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一股密密麻麻的癢意順著指腹爬遍全身,當他低頭看向手裏的東西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那是一條成人手指頭粗細的蜈蚣,甚至比當初放在洛朝朝書本裏面的那條還要粗壯,觸感那種冰冷卻又微癢的感覺,嚇得柳戰逸魂飛九霄。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自己衣服上還要幾條,低頭看去,好幾只蠍子,大蜘蛛,蜈蚣,還要蟾蜍,柴上面還有一條吐著信子的蛇。

他身上有好幾只其它蟲子,他也不敢再去分辨自己衣服上的,到底是什麽蟲子了,只能一股腦地跳腳,兩手胡亂地揮舞著,試圖將自己身上的那些毒蟲一掃而盡。

柳戰逸叫著,哭著,甚至大罵著,依舊沒有人回應,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口終於來了人,只不過不是他的姐姐柳悅意,而是賀霖佑。

柳戰逸急忙跑了過去,抱著窗戶大聲地質問賀霖佑:“賀霖佑,你想害死我嗎?我告訴你,今日我如果死在這裏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賀霖佑勾唇淡笑:“如此看來,你還不想認錯。”

“被我欺負,是你這種貧賤之人的榮幸。”柳戰逸咬牙切齒道。

賀霖佑點頭淡漠一笑:“能見到柳公子在柴房裏面鬼哭狼嚎,嚇得跳腳,確實是我的榮幸。”

其實他原本沒有打算多關柳戰逸,只不過是想給他一個教訓,紓解壓在他心口的一股郁氣,只要他誠懇低頭認錯,他便會放其出來。不過看柳戰逸死不悔改的模樣,賀霖佑忽然覺得,嘴硬之人還是多教訓一下比較好,他對柳戰逸心軟,人家可不見得識趣。

雖然裏面看著有不少“毒蟲”,但是賀霖佑都是備了藥的,而那些蛇,倒是沒有毒的,被咬一口,也不會要了命。

最後,賀霖佑將鑰匙往門口的石頭臺階上一丟,背身離去。

柳戰逸一看見他要走,有些慌了,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那些爬蟲,瞬間不管不顧地開始哀求。

“賀霖佑,賀霖佑,我和你道歉。”

“賀霖佑,我錯了。”

“你放我出去,我求你放我出去。”

賀霖佑在柳戰逸的呼喊聲下停下了腳步。

看到賀霖佑回身了,柳戰逸滿眼睛的希冀。

哪知賀霖佑只是淡淡吐出兩個字:“晚了。”

“賀霖佑,賀霖佑你給我回來!”

無論柳戰逸如何呼喊,賀霖佑都沒有再回頭。

直到過了一個時辰以後,柳戰逸才被人找到放了出來,彼時的柳戰逸,已經腿都站不直了,再加上天已經黑了,呆在屋內的他時刻保持著警惕,此刻忽然被解救,難免雙腿發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甚至,褲子上已經濕濡一片。

天氣熱,別人甫一靠近,那渾身騷.氣,令人掩鼻蹙眉。

柳戰逸跪倒在地,柳悅意見狀急忙上前攙扶,他卻死死抓住柳悅意的胳膊,擡起滿是恨意的眸子,道:“姐,賀霖佑那小子戲弄我。”

柳悅意並沒有多大的表情,其實她早就看出了賀霖佑不是軟柿子了,這些日子她也沒想戲弄賀霖佑的心思,倒是她這個傻弟弟,還總是想方設法地招惹那樣的人,對於今日的情況,她也早早就意料到了,心裏雖然暗罵柳戰逸蠢,但是面對賀霖佑如此過分的欺淩還是極為不滿,回道:“等著吧,回去告訴父親,叫他全家在鸞州再無立身之地。”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賀霖佑的家庭情況到底如何,但是他們早就聽說了,賀霖佑來的時候無人相送,院裏也不知哪個人傳出來的,說賀霖佑家境貧寒,父母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子。

所以她自然不把賀霖佑放在眼裏。

不過話說回來,莊稼漢子能生出這般好看的孩子,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柳戰逸拉著柳悅意的手繼續道:“姐,現在就把賀霖佑給抓起來,一起帶回去。”

柳悅意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法子,於是轉頭就想吩咐下去。

可是一邊的林松度卻道:“柳公子還是自己回去吧,賀公子的事情山長自有決斷。”

有林松度這個齋長坐鎮,柳家的下人也不敢肆意妄為,柳家姐弟也相互對視了一眼,決定回去找到靠山以後再找賀霖佑算賬。

林松度看著姐弟倆陰狠

的神情,無奈地搖搖頭,猜到了他們二人可以是打算回去找人收拾賀霖佑,殊不知,山長今日一早就拜訪了柳家,那時他們姐弟二人已經來了書院,更不會知道,他們父親知道了他們二人作弄了賀小公子時發的雷霆之怒。

山長當時是一個人進去的,林松度也不知道二人談了什麽,反正山長出來的時候,他是聽到了裏面瓷器碎地的聲音,還有柳老爺的怒罵聲。

這二人今日回去,是免不了一頓罰的。

平日裏弟子們結隊排擠人的事情也時有發生,這還是他頭一回看見山長親自出面替賀霖佑討要公道。

既然林松度都這麽說了,柳悅意當然是不會強人所難,只是神色依舊冷漠,道:“齋長既然都這麽說了,那我們姐弟便先行回去了,但是,賀霖佑欺負我弟弟的事情,我們有親自找他算賬,到時候希望齋長和山長別徇私舞弊,壞了南鳴書院向來公平正義的名聲。”

齋長輕笑:“小丫頭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只是年紀輕輕便這般狂妄,入我南鳴已有三載,竟還不知如何尊師重道。你盡管回去告狀便是,我南鳴院規向來公正無私,到時候柳小公子將賀霖佑關在書閣之事以及逼迫他代為清理湖邊之事也一並清算了,該罰定會罰,誰也躲不掉。”

聽到齋長這般說,柳戰逸第一個不滿意了,先前院裏的教習對他的胡作非為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居然明晃晃地開始教訓起他來了,這些人還真是變得和賀霖佑一樣,膽大妄為,居然敢騎到他的頭上來了。

見柳戰逸就要發火了,柳悅意連忙按住了他的肩膀,笑著朝著齋長道:“知道了,多謝齋長提醒。”

柳悅意雖然只比柳戰逸年長一歲,但是卻比柳戰逸沈穩得多,立馬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弟弟稍安勿躁。

倆姐弟就這樣回了家,原本腹稿好的一番說辭在回家以後徹底地作廢了。

二人剛一下馬車,其母身邊的嬤嬤便來他們身邊,一臉焦急地低聲提醒二人,說今日山長來過,山長走後,老爺的臉上極為不悅,夫人也沒有打聽出什麽,就是叫小姐少爺自求多福。

二人隨著嬤嬤進了門,走過抄手游廊,路過庭院,到了廳堂的門口,只是二人還沒有進去,就聽到了柳崇州飽含怒意的聲音:“還不給我滾進來!”

渾厚的聲音鏗鏘有力,話音一落,姐弟兩人就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柳崇州的正房夫人千氏坐在了他的左側,看見柳悅意姐弟進門以後趕忙用眼神示意二人,見機行事。

柳戰逸是個沒有眼力勁的,看見和沒看見一般,兩步上前,張口就開始告狀:“爹,今日書院有個叫賀霖佑的小子將我關在一個柴房之內,還放毒蛇咬我,兒子險些沒命回來了。”

千氏驚慌,忙想問發生了何事,眼神卻還是瞧瞧看向身側,只見自己夫君氣得渾身發抖,甚至臉頰都在抖動。

柳悅意這時候上前:“是啊,若不是我發現得早,還不知道弟弟會最受些什麽——”

“咣當”一聲脆響,一個手繪青瓷杯就這樣碎在了她的腳邊。

柳悅意嚇得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震驚地看著柳崇州。

她的這位父親與其他男子不一樣,其他男子都是偏袒兒子,可他卻獨愛女兒,柳悅意這些年也備受寵愛,否則不會養成如此無法無天的性子,此時突然被柳崇州這麽一兇,難免眼眶一紅。

可此刻的柳崇州卻毫不在意,甚至火氣不減,指著柳戰逸道:“你是想害死我們全家啊,連……”

話到嘴邊又被他急忙剎住,憋了半晌又道:“在書院裏惹是生非,我看你們是不想讀書了,既然如此,那以後就不用去南鳴了,直接找兩個教書先生,設私塾,在家給我念書。”

“爹爹,普通的教書先生豈能和南鳴的夫子比。”

柳悅意急哭了。

她娘此刻也不說話,如此對她娘而言反而是好事,畢竟她娘恨不得她這個女娃娃足不出戶,之前還是她求著爹爹,所以才能長留在南鳴,此刻爹爹都改口了,那更不會有人幫她說話了。

柳戰逸不滿道:“你兒子和女兒受欺負了,回來你還罵我們,你知道那個賀霖佑是如何害我的嗎?”

“害你,怎麽沒把你給害死呢,我柳家沒你這個禍事精。”

“老爺,你這話著實是重了。”一邊的千氏終於是開口了。

在柳家,柳崇州偏心女兒而她偏心兒子,一人護著一方,倒也“公正”。

千氏也不知道今日的夫君為何這般生氣,總感覺是因為那個古山長說了什麽,可是當時她又不在身邊,也不能了解其中緣由,只能跟在一邊小心翼翼地幫著兩個孩子說話。

柳戰逸道:“我怎麽就禍事精了?”

柳崇州沈吟了一會,才道:“今日山長來過了,也為那位賀……公子說了話,我告訴你們兩個,若是還想去南鳴書院,以後便對那賀公子客氣點,若是讓他記恨上了,你們就算是死外頭,我也不會給你們收屍,就當我柳家沒你們這對兒女。”

柳悅意已經在一邊哭得不能自已了,她爹爹從來沒有說過這麽重的話,如此怎能叫她不害怕呢。

千氏也一臉的奇怪,她公公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權貴,哪怕是皇族也要對他們禮讓三分,可是她夫君卻如此忌憚那個賀公子,難不成那人別有來頭。

皇家也是姓賀,再加上山長來求情,莫不是這位賀公子是皇氏親戚,那也不能啊,哪個皇家親戚會無緣無故地將孩子送來山高皇帝遠的鸞州呢。

柳家夫婦住在鸞州已經有三年,對於京城的事情自然不如有些人消息來得靈通,甚至他們也不用過分地去關註,只要不是自家在京的那位頂梁柱出了事,他們都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所以他們自然不會將賀霖佑的身份和皇子聯想到一起。

若不是今日山長來了一趟,柳崇州還不知道自己家裏的兩個無知小兒險些釀成大禍。山長來的時候再三囑咐,賀霖佑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則皇後的黨羽極有可能會把手伸到鸞州。

雖說是個被貶的皇子,但是當初貴妃娘娘盛寵一時,這位小皇子也是備受皇帝寵愛的,說不好,皇帝哪一天就想起了這位皇子,將人風風光光地接回去了呢。

所以盡管小皇子此刻的身份有些落魄,但難保不會有翻身之日,他人又怎敢怠慢了去。

其身份也是要隱瞞的,若是小殿下出了事,知道他身份的山長和自己將會第一個被問罪。

千氏嘴巴沒個把門的,柳崇州也不敢將此事說給千氏聽,只能如此威脅自己的一雙兒女,希望他們能聽話。

柳悅意二人顯然也聽出了他們父親話語間的狠覺與害怕。柳悅意第一個發問:“為何不能惹賀霖佑,可是他家有很厲害的靠山?”

難怪,她就說,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戶之子,怎麽會上南鳴書院。

柳崇州沒有回答,而是道:“明日你們二人帶上薄禮去給賀小公子道歉,不得到賀小公子的原諒,明日便不必回來了。”

“憑什麽給他道歉!”柳戰逸極為不服。

柳崇州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今日給我去跪祠堂,今日的晚膳便不必吃了。”

說完,拂袖離開。

夜裏,柳戰逸獨自一個跪在了柳家的祠堂內,按照柳崇州的意思,是要他跪倒天亮的,可是半夜的時候,他便鬼哭狼嚎,拼死也要出去,不願意呆在祠堂裏。

千氏聽到下人來報以後,急忙起身。

柳崇州問道:“出何事了?”

下人說:“小公子說祠堂不幹凈,有東西,說似乎看見了蛇和蟲子,小的們在裏面找了一圈,什麽也沒有看到,可是小公子還是執意不跪了,囔囔著要離開。”

千氏不放心,最後還是披著衣服和下人一起去了祠堂,果然看見了鬼哭狼嚎的柳戰逸。

柳戰逸見到千氏以後立馬哀求哭訴,最後千氏回去向柳崇州求了情,柳戰逸才被免責。

第二日,千氏依照丈夫的囑咐備好了點心,叫姐弟二人拿上,看著二人上了馬車,柳崇州才放心回去。

如果不是因為古山長囑咐不讓他親自上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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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賀霖佑,不然他必定會親自去,而今,就只能希望自己那兩孩子能按照自己的囑咐去做了。

柳戰逸二人上了馬車,看見父母的身影遠去,柳悅意才放下了耳簾。

眼睛冷冷看著那個精致的盒子。

柳戰逸在一邊問道:“姐,我不要去道歉。”

柳悅意神色極為冷淡,隨後倏地站了起來,將放在左側的食盒拎起,掀開車簾就扔了出去。此刻馬車正好行過街道,兩側不少行人,也有不少乞丐。

一見到一個精致的盒子被丟了下來,乞丐也不管是什麽,蜂擁而上,打開看見是吃的以後,又伸出臟兮兮的手紛紛奪搶,不一會食盒就清空了。

柳戰逸看見這一幕,不由得有些擔心:“姐,這麽做,父親知道會不會生氣啊?”

“當然會生氣。”柳悅意極為不在意道,“但我們可以這樣說啊,就說賀霖佑自己不要了,我們反正是送了。”

柳戰逸想了一下,點點頭,覺得自己的姐姐可真是聰明,收沒收恐怕只有他們知道,家裏問起來,就說收了不就行了,至於賀霖佑,他總不會提前知道了他們家給他準備了賠禮道歉的禮吧。

反正不送,也不會有人知道。

如此一想,柳戰逸瞬間放松了不少,整個人神清氣爽。

南鳴書院。

昨日賀霖佑私下報覆柳戰逸的事情不知怎的就被傳開了,一些人竊竊私語,有的是害怕,有的是佩服,但是那一些人都一樣,無一人敢靠近賀霖佑,比以往更懼怕賀霖佑,就好像一靠近賀霖佑就會遭遇不幸一般。

洛朝朝從肖桐青那裏得知了事情的全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先前不是說因為她,導致他被柳家姐弟欺負,所以她以為自己離開了,賀霖佑可能就能安寧了,而且以賀霖佑之前和她說的那些沒骨氣的話,應該,不會主動去對付柳戰逸才對。

可這麽多人討論,這件事情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洛朝朝對事情的真相充滿了好奇,不多時,柳戰逸姐弟就來了,二人無視眾人打量的目光,直接坐回了自己的書桌上,從始至終沒有和賀霖佑說一句話,也沒有一個眼神交流。

但是好事者已經馬不停蹄地湊過去,一問究竟了。

有人敢去問柳戰逸,可是卻無一人去問賀霖佑,也是奇怪。

柳戰逸那邊的人絲毫不克制自己的聲音,甚至洛朝朝坐在門口也能聽到他們的談話聲。

“柳同窗,他們說的可都是真的?”

柳戰逸嘆了口氣:“是啊,我不過是想找賀同窗幫個忙,沒想到居然會招來那樣的報覆,你如果不願意幫忙盡管說便是了,也不用背後陰人的吧,我又沒說不答謝你。不過呢,小爺大人有大量,以後不與你計較了,只是以後看見我,記得繞道走。”

柳戰逸說得極為得意,全然忘記了自己昨日是如何鬼哭狼嚎的,也忘記了柳崇州的囑咐。

一邊的柳悅意見他如此猖狂,不由得伸腿踢了他一下,他這才有所收斂。

賀霖佑淡笑著沒有說話,忽然,空中劃過一道黑影,朝著柳戰逸的面門就撲了過去。柳戰逸也沒有看清是何東西,腦子裏第一反應便是昨日忽然落在自己肩上蟲子,嚇得大叫一聲,不管不顧地跳離了自己的凳子。

等他閃開以後,才看見自己的位置上,躺著一只狼毫,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蟲子。

驚魂未定之餘,柳戰逸對上了賀霖佑似笑非笑的眸子,一瞬間,他那些得意忘形的狂妄之態盡數沒了個幹凈。

賀霖佑緩緩起身,走到柳戰逸的位置上,彎腰拿起了掉落在他桌上的那只筆,從始至終,未置一詞。

眾人看柳戰逸的反應,當然也猜得出來,傳聞想必是真的了。

賀霖佑將筆撿回來以後,便起身出去了。

此刻肖桐青正和洛朝朝低語:“朝朝,你看柳戰逸害怕的模樣,想必傳聞是真的了,賀霖佑這人,當真是可怕。”

洛朝朝的視線一直落在賀霖佑身上,也只有肖桐青以為洛朝朝有聽她說話。

說著,賀霖佑的身影就到了門口,肖桐青立馬擺正身姿,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

洛朝朝的視線卻直接隨著賀霖佑的腳步離開了,賀霖佑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口,她就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她追得不算慢,可是出來之後便看見賀霖佑的身影已經到了拐角處,她三兩步追了過去。

就在她提著衣擺呼呲呼呲跑的時候,拐角險些撞上了別人的胸膛,擡眸一看,才發現是賀霖佑。

賀霖佑似乎知道她跟在後面一般,險些被小丫頭撞上也不驚訝,反而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麽?”

洛朝朝若是臉皮厚,說自己不是跟著他倒也能賴過去,可是她此番出來,就是一問究竟的,自然也沒有撒謊的必要,於是直言道:“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望著小丫頭水亮的眼眸,賀霖佑居然有那麽一瞬間的不敢對視。

他以為自己同洛朝朝已經不會有交集了,卻不想她為了此事居然主動追問他。

此刻,面對柳戰逸怒罵與嘲諷都不屑一顧的賀霖佑,居然覺得,向她袒露自己真實的一面是那麽的難以啟齒。

若是她不聞不問該有多好啊。

知道他如此心狠手辣,想必以後會躲得他更遠吧。

洛朝朝一直奇怪地看著賀霖佑,少年閃躲的眼神令她無比疑惑,隨後,在她的註視下,他的臉居然莫名地紅了。

洛朝朝看著他,奇怪地問了一句:“你臉怎麽紅了?”

賀霖佑拳頭一握,背過身去:“是真的,我做的。”

洛朝朝紅唇微張,驚訝了一下,半晌沒有說話。

可她這般模樣,似乎就是在告訴賀霖佑,她同其他人一樣,不喜歡那麽陰險奸詐的他。

“怕我了?”賀霖佑忍不住反問。

其實他不該問的,就應該轉身離開,可是心裏似乎存這一絲希冀,希望洛朝朝不要和其他人一樣怕他,厭惡他。

洛朝朝想了一下,然後忽然笑了,又走到賀霖佑面前,搖搖頭:“柳戰逸他活該,我也早想教訓他了,你這也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氣。”

原來,是因為他也正好教訓了她討厭的人啊,或許,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做過那件事情,而是在意柳戰逸確實受到了教訓。

賀霖佑淡淡地點了一下頭:“若是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洛朝朝皺眉,道:“賀霖佑,你難道就那麽不喜歡我,這麽著急離開?”

說這話的時候洛朝朝也是沒有深想,反正賀霖佑那副著急離開的模樣,就是不喜歡她的表現。

但是話說回來,人家之前就明明白白說了不想和她做朋友了,她此刻如此糾纏,想必也是讓賀霖佑所不喜的,可又能怎麽辦,她洛朝朝都是先行動再想後果的。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的時候,所做的事和所說的話,已經變成了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賀霖佑腳步停頓了一下,忽然問道:“洛朝朝,你喜歡和一個整日不說話,甚至脾氣還不好,被惹惱了還記仇的人交朋友嗎?”

此刻,換做洛朝朝沈默了。

他的這番話,等於是將自己不好的一面全擺在了洛朝朝的面前,至於選擇接受還是舍棄,全在洛朝朝一念之間。

洛朝朝嘴唇翕動,一時沒有回答。

“當然不喜歡。”過了一會,洛朝朝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她還有話沒有說完,就在她又要開口之際,賀霖佑卻急急打斷了她。

“我就是那樣的人,既然不喜歡,又何必來招惹我,往後還是離我這種人遠一點吧。”說完,大步離去。

這一次,洛朝朝沒有再追過去,被賀霖佑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刺到了,隨後就是怒意翻滾,朝著賀

霖佑的背影大聲道:“誰稀罕和你做朋友啊,自以為是!”

其實,她本來想說的是:

“當然不喜歡,但是你字寫得好看,畫畫畫得好看,下棋又下得好,而且你也不是如你所說的那般不堪,能與你做朋友,是多幸運的事情啊。”

可惜後面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再張口,也變成了另一番話。

洛朝朝也氣憤拂袖離開,二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似乎成了兩個不可能匯集的點,漸行漸遠。

賀霖佑被孤立了,如果說之前他只是沒有朋友,顯得有些冷漠,導致別人不敢靠近,而如今經過柳戰逸的刻意渲染,賀霖佑真真實實被孤立了。

有他出沒的地方,眾人都避之不及,宛若看見瘟神。

洛朝朝也再沒有靠近過賀霖佑,似乎兩個人回到了最陌生的狀態。

這些天,蔣文傑看著賀霖佑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心裏很是心疼,終於還是安奈不住,找上了山長。

彼時山長正要回自己的書房,蔣文傑追了過去,欲言又止。

山長這幾天其實也留意著賀霖佑的情況,那孩子如此孤僻,也是他沒想到的,可能是與貴妃娘娘的事情有關。

眼看著就到門口了,蔣文傑還是一句話都不說,最後還是山長按奈不住,笑道:“蔣侍衛今日來,莫不是來護送我回書房的?”

“自然不是,是有事情與山長相商。”

“你是想說殿下的事情吧。”古致直接一語道破。

“山長既然知道,可有法子,長此以往下去,我怕殿下心理出問題,不妨給他換一個齋?”

古致笑著擺擺手:“不願與他人來往是殿下自己的選擇,哪怕換一個齋,他不願意敞開心扉,情況還是會變得和如今一樣。”

蔣文傑聽了以後,臉上出現極為難過的表情,其實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殿下如今回家都不願意和他多說話了,以前都不是這樣的。

對了,昨晚他也和殿下說了換齋,殿下居然說……

“我不過是個被丟棄的人罷了,呆在哪都一樣。”

蔣文傑低著頭,喃喃自語:“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那個洛孫小姐也不靠近殿下了。”

古致一聽,眉毛微挑,兩手交疊,拇指摩挲了一會,忽然道:“我們書院,一月一次的換位好像就在三天後了。”

蔣文傑不明白,古致為何忽然說起這件事情,換位置和他們家殿下孤僻不願交朋友有什麽關系呢,換來換去不是都一樣?

古致凝眉沒有說話,只是撫著長須,一臉沈思地點點頭:“殿下喜靜,若是有個吵鬧的人在他前後,他應該,會不喜歡吧?”

“那當然會不喜。”蔣文傑立即回應。

古致興奮地一拍手:“就是要他不喜,沒個人煩煩心,還真不知道自己原來還有另一面。”

古致有此想法也不是無中生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洛家那小丫頭鬧騰,而且是書院裏唯一一個靠近過賀霖佑的人,此時他也不管現在的洛朝朝是因為什麽不再與賀霖佑來往了,總之,將兩個人的位置安排在一起,小火焰總會暖化小冰塊的吧。

又平淡無波地過了一天,第二日是休沐,整個甲齋的人受到柳家姐弟的邀請,說是青懷街新開了一家酒樓,是他們舅舅開的,為了給他們舅舅捧捧場,所以請了整個甲齋的人前去。

當然,賀霖佑不在受邀之內,柳家姐弟對內稱,邀請了賀霖佑,但是賀霖佑面子大,不願意來。

柳家兩個長輩面對這樣的小宴會沒有參加,是柳悅意的舅舅安排的,所以便沒有在意。

新開的酒樓寬敞氣派倒是有,但是格局卻是極為普通,和洛朝朝二伯開的那些酒樓沒法比,就是不知道菜色怎麽樣,如果菜色不錯,那就算得上一家獨特的酒樓。

柳悅意和酒樓的老板熱情地招呼著眾人上了二樓的大雅間,洛朝朝他們甲齋總共是二十四個人,二樓專門留給他們的雅間也足夠寬敞,放下四五張大圓桌不成問題,裏面還有擺放著各色各異的小玩意,也有一些玩樂設施,棋盤,投壺,還有設了個小臺子,放著一個小屏風,據說是演皮影戲的。

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臺子。柳悅意的舅舅說,有人若是想聽書,可以叫上一個說書先生上來,說一段讓大家盡盡興。

但是此刻屋內鬧哄哄的,都在打量屋內的程設,有些人來就是為了品一品著酒樓裏的美食的,哪有心思聽書。

等人聚齊了,也差不多中午了。

柳戰逸到洛朝朝面前炫耀了一番以後,便去享受別人的追捧了。洛朝朝和洛文禮占著棋盤,打發時間。

或許,誰都知道有一個不會來,但是還是有人因為賀霖佑的沒來,而感到內心虧欠。

洛朝朝這些天已經完全將賀霖佑忘了個幹凈,做什麽事情也不再留意賀霖佑的身影,倒是安懷柔,看著賀霖佑被孤立,心裏極為過意不去。

柳戰逸當初想要戲弄洛朝朝的時候,只有她一人看見了,雖說賀霖佑不許他和洛朝朝說,但是如果二人的關系依舊和睦如初,她不說倒也沒什麽,可是二人似乎已經絕交了,這讓她覺得,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洛朝朝不知道賀霖佑曾做過維護她的事情。

今日,其他人都來了,卻獨獨沒有見賀霖佑的身影,其實大家都知道,是柳家姐弟故意沒有宴請賀霖佑,似乎賀霖佑自打被孤立了以後,柳家姐弟對其他人的態度都變得和藹起來了。

想想真是可笑至極。

安懷柔一直坐在一邊喝茶,然後看著和洛文禮下棋的洛朝朝。

而另一邊,洛朝朝擡頭奇怪地看了洛文禮,道:“洛文禮,你是不是故意讓著我啊?”

畢竟他這下棋不得假思索還往死路裏面鉆的模樣,瞧著就不認真。

洛文禮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擡一下,道:“不小心被看出來了,不用對我感恩戴德,哥哥讓妹妹,再正常不過了。”說完,又落下一子。

洛朝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總感覺這不像是他能說出的話,隨後餘光一掃,忽然明白了某人為何如此心不在焉了。

不遠處的安懷柔正不瞬不瞬地望著這邊。洛文禮這人對縣主向來關註有加,想必縣主才關註他們開始,洛文禮就發現了,所以才一直心不在焉地和她下棋。

之前洛朝朝就問過洛文禮,為何想要和縣主做朋友,卻又總是唯唯諾諾,不敢靠近呢,洛文禮的回答是:

“縣主身份尊貴,豈是我等平民想要靠近就能靠近的。”

這話算是道出了洛文禮自卑的內心了,不過洛朝朝也是挺奇怪的,不過是交個朋友,有必要想那麽多嗎?

思及此,洛朝朝放下手裏的棋子,徑直朝著安懷柔走去。洛文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看見她是朝著安懷柔那邊去的,便也就沒跟了過去。

安懷柔看見洛朝朝過來,立馬放下了手裏的茶杯,一臉笑意地看著洛朝朝。

“瞧見縣主似乎一直看著我和哥哥下棋,正巧我也下累了,縣主可否替我兩把?”洛朝朝笑著道。

哪知,安懷柔卻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她搖了搖頭:“我不怎麽會下棋,與我對弈,恐會亂了你們的棋。”

不遠處的洛文禮看見安懷柔拒絕,心裏暗道:果然如此。

安懷柔又和洛朝朝道:“我與你皆是同窗,也算半個朋友,所以你也不用喚我為縣主。”

聽到朋友二字,洛朝朝不由得看向了一邊埋頭不語的洛文禮,心裏想著,和縣主交朋友也沒那麽難啊,為何她這個哥哥卻畏畏縮縮的。

這時候一邊的肖桐青走了過來,拉著洛朝朝的手:“朝朝,我看見柳悅意叫人送了很多話本子過來,我們也去看看吧,說不定有你喜歡的話本子呢。”

洛朝朝扭頭就邀請安懷柔一起,安懷柔自然是點頭答應了,可是一邊的肖桐青卻自始至終就沒有和安懷柔打招呼。

安懷柔也沒有在意

,就只管著和洛朝朝過去了。

柳悅意被人群圍著,還在那賣力地宣揚自己這些話本子是某某某書館裏面花費重金買來的,而且還都是孤本。

這讓先前給洛朝朝他們講故事的侯墨眼睛都望直了。

這位侯小公子的抱負就是當一位說書先生,此刻看見這麽多稀奇古怪的話本子,自然是無比的心動,但是他說出想和柳悅意借書的時候,卻被柳悅意拒絕了。

柳悅意是這樣解釋的:“這些書呢,一會是要用來玩游戲的,待會贏了的人,這些書就都歸他所有。”

這讓眾人對待會要玩的游戲產生了無比濃厚的興趣。

經過柳悅意的一番解釋以後,洛朝朝才明白,原來是剛才一群人討論出了幾個游戲,說是一人要說一件書院裏面別人不知道的事情,便能得到獎賞。

如果說出來的事情是眾所周知的,亦或者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分享,那麽就要受到懲罰,比如去樓下給客人敬酒,亦或者去大街上做個丟人的舉動,總之,懲罰就是做一件及難完成,亦或者極為丟人的事情。

而柳悅意的那些獎勵,就是給那個抽到任務最難,而且完成了的人的。游戲已經設置完畢了,接下來就是集思廣益,一人寫一個折騰人的懲罰方式了,然後放到了一個木箱子裏。裏面的懲罰方式會有一個定為最厲害的,若是抽中了這個,並且完成了,那麽之前的那些書皆會贈與那人,還附帶一個願望。

最後,大家寫完字條以後,柳悅意和幾個她要好的朋友看了所以的懲罰字條,並且選中了那個最高級的懲罰任務。

當然,這個任務是誰寫的,以及什麽內人,無人知曉。

游戲自然是等到用完飯以後大家再玩。中午的飯菜極為豐盛,眾人吃得不亦樂乎,酒足飯飽以後,便是休息的時間了。

洛朝朝對這個游戲興致缺缺,但是吃了人家一頓飯,也不好駁了東道主的面子,於是就答應參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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